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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进图「给下狱青年的信」

给下狱青年的信之四十一:希望路径

因旺角骚乱、占旺藐视和东北发展案被判下狱的青年朋友们:

这个星期想和大家分享最近发现的一本好书,作者是美国着名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(Martin Seligman),他被尊称为「正向心理学之父」。美国心理学研究过去只侧重诊断和治疗各类心理或精神疾病(如抑郁、燥狂、惊恐、人格分裂),塞利格曼却认为,人为何快乐、勇敢、无私、有盼望、坚毅不屈,同样值得关注。他在一九九八年出任美国心理学协会会长后,大力推动正向心理研究,为心理学开启了一片辽阔亮丽的天空。

这本书是塞利格曼的自传,二○一八年四月出版,书名是:The Hope Circuit: A Psychologist’s Journey from Helplessness to Optimism,中文或可译为「希望路径:心理学者从无助到乐观之旅」。

为何只紧盯弱处与缺憾?

一九九六年春末,塞利格曼收到通知,他赢得了美国心理学协会的会长选举,将按传统先出任首席副会长,然后在一九九八年正式就任会长。数月后,他出席在多伦多举行的协会周年大会,年轻的会员热切地和他打招呼,资深的协会理事却态度冷漠,告诉他主礼堂内已没有位子,候任会长也得到外面副堂找座位。他感到很不是味儿,面对这样水火不容的内部撕裂,他能够推动转变发生吗?横看竖看,他都看不到希望。

几个月后,他和五岁女儿在后花园清除杂草,女儿把杂草抛起又接着,唱歌跳舞自得其乐,塞利格曼看到女儿「不务正业」,忍不住大声喝斥,吩咐女儿专心除草。女儿不甘捱骂,扁着嘴远远跑开了。过了一会,女儿跑回来对他说:「爸爸,我可以和你谈一会吗?你还记不记得,从前我很爱发脾气,每天都扭这个、扭那个,不停抱怨?但近来我完全没有这样做,你注意到吗?你知道为什么吗?在我五岁生日那一天,我告诉自己,我不要再做一个天天发脾气的小孩,虽然忍住不发脾气确实很艰难,但我做到了,我相信你也可以做一个不发脾气的人。」

塞利格曼没有料到,五岁的女儿可以说出这样的话,他感到惭愧,当父亲的责任,不是应该努力发掘女儿的长处和优点吗?为什么他只是盯着女儿的短处和弱点?就算他恩威并施严加管教,把女儿身上的缺点都去掉了,难道女儿就会活得快乐和有意义?他由此想到,心理学家就算把人类所有的精神病、心理病都治好了,是否表示人类社会就会变得和谐美善?如果五岁的小孩能拥抱正向心理,成年人为何不能?要改变心理学界的发展方向,虽然困难重重,却并非不可能啊。

学习得来的是盼望

塞利格曼一九六四年在普林斯顿大学本科以优异成绩毕业,之后去了宾夕凡利亚州立大学念博士,只用了三年便取得博士学位。念博士课程时,他有一个研究拍档,名字叫史提夫迈亚,和他一起做实验,证明了动物和人都会有「学来的无助」(learned helplessness),是现代心理学一个重要发现。

他们的实验并不复杂,只需要三组白老鼠和一些简单设备,第一组经历了可逃避的电击痛楚,第二组经历了无法逃避的电击痛楚,第三组没有经历任何痛楚;廿四小时之后,三组老鼠都被放进有逃生门的盒子,第一组和第三组老鼠积极找出路,很快便经逃生门跑出盒子,第二组老鼠却意志消沉,躺着不尝试逃跑。塞利格曼据此提出,当动物经历长时间无可逃避的痛楚折磨,便形成「学来的无助」,之后再遇到困难挫折,便会认定是没有出路的,挣扎是没有用的。这个理论被广泛应用到治疗抑郁症、创伤后遗症等问题上,成为了现代心理学的一条金科玉律。

几十年后,塞利格曼重遇迈亚,迈亚告诉他,当年的发现原来彻头彻尾错了,人的脑袋能学到的不是无助与绝望,而是改变与希望!迈亚念完心理学之后,转去修读脑神经科学,专门研究人脑运作。近二十年脑神经科学发展迅速,科学家逐步破解了大脑运作之谜,了解到各个不同部位的功能和相互间的联系。

迈亚告诉塞利格曼,脑袋真正学到东西、形成脑部功能转变的,不是第二组经历不可逃避痛楚的老鼠。所有老鼠在遭到长时间电击痛楚后,脑部一个叫DRN的位置就会借分泌物传达信息,令老鼠停止反抗,这是生物求存进化的本能所致,动物若遇到捕猎者无法逃脱,就会停止挣扎以保存体力或诈死求生,这种消极状态可维持一段时间,但没有改变脑部基本结构和运作,纯属本能反应。但当动物遇到危险但挣扎逃脱,其脑部负责思考学习的重要部位MPFC便会分泌一种蛋白质,传到DRN部位,把原来的消极不抵抗状态取消,令大脑学会及记得如何挣扎逃生,日后遇到危难时,便会更有动力及更聪明地反抗,这才是大脑进化的奥妙所在,经过电击实验后脑部运作被改变了的,其实是第一组老鼠!

科学与信仰,正向与盼望

直觉告诉塞利格曼,迈亚这个发现非常重要,可以应用到心理治疗上,带来重大突破。他邀请迈亚一起撰写文章投稿学术期刊,向学术界介绍这发现及其含义。文章尚未刊出,他便接到消息,长期慷慨资助正向心理研究的杰克邓普顿因脑癌去世了,丧礼定于二○一五年六月十一日在长老会的礼拜堂举行。

邓普顿是虔诚的福音派基督教徒,但笃信宗教与科学非但没有矛盾,而且相辅相乘,毕生大力资助可促进人类健康美善的科学研究,包括希望的生物学及其与信仰的关系。塞利格曼决定去丧礼向这位老朋友致意,但他脊骨神经线旁长了一个小瘤,医生安排在六月十日做移除手术,手术后要卧床休息,他无法出席丧礼。

丧礼那天凌晨一时,塞利格曼在太太催促下入睡了,沉睡了三个小时便醒来,脑子一片清明,突然明白了迈亚的发现与他毕生致力研究的正向心理学,以及邓普顿笃信的基督宗教,三者之间原来有着巧妙关联:原来科学与宗教就像人的食指和姆指,二者的角度好像永远对立,但二者相联却可捉紧一切事物!他马上起床,写一封长电邮把自己的醒悟告诉迈亚,就在他正要按掣传送电邮时,整个城市突然停电,上天似是借此向他昭告,这个重要发现,要慎之重之。

过了一会电力恢复,他传出电邮后再也无法留在病房里,挣扎着换上西装,乘车去邓普顿的丧礼,并告诉杰克的妻子,他有重要的话要说。在致辞时,塞利格曼讲了迈亚有关MPFC-DRN的发现,以及自己的异常经历,然后说:「杰克生前常常问,人怎样找到希望?我们能发现希望在大脑行走的路径吗?现在我可以告诉他,我们找到了。」

打开对未来的想像

塞利格曼看到,无助和绝望并不是固定的、牢不可破的心理状况;只要从小事上学习到,痛楚是可以控制的,转变是可以达成的,人的大脑就会产生结构变化,就会形成「学来的盼望」(learned hopefulness),或称为「学来的乐观」(learned optimism)。这个学习成果可以不断累积增加,令一个悲观绝望的人,变得积极乐观。此外,科学家也有可能针对脑部DRN部位研发药物,用药物来帮助消除DRN分泌造成的消极无助状态。

在精神治疗方面,塞利格曼说,心理治疗师过去专注帮助病人面对过去的创伤,或者改善活在当下的感觉,这些方法对改变DRN造成的消极状态作用有限,因为没有刺激到MPFC分泌那特殊的蛋白质来控制DRN,消除无助放弃的状态;应该从未来着手,帮助病人打开对未来的想像,让这些想像刺激大脑,形成对抗绝望的大脑运作状态,让病人产生「学来的盼望」。换言之,对未来的想像可以实质地改变人的大脑,从而改变行为模式,改写人的命途!

想像改变命途,信心催生盼望,基督教的神学家莫特曼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已发现这个道理。他在一九六四年发表的《盼望神学》就提出以「终末论」来理解基督信仰,耶稣基督不单是历史人物,曾经在二千年前来到人类世界,受苦受难致死,他也是复活的神,并且将要再临,创造公义仁爱的新天新地,基督徒因为相信这个应许,对未来产生真切盼望,因而无法接受现今世界的残缺破碎,努力改变现状,勇敢地迎向那美好的终末。塞利格曼和迈亚的发现,为莫特曼的盼望神学写下了科学注释。

(原载于作者Facebook,分题为编者所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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